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太平县。

“山无陵,江水为竭,冬雷震震,夏雨雪……这无陵山庄,当真要行逆天之事?”黑袍茶客凝眉望去,不远处一座大宅灯火未熄,不知在忙着什么。

他起身刚要离开,未留意撞到了什么。

“哎哟!”一个灰头土脸的小乞丐跌倒在雪地里,神色似乎有些焦急。

“小娃娃,跑得这么着急做什么?”

那小乞丐拍了拍身上的雪,慌忙站起来后又要跑开,“我……我哥哥不见了!”

茶客拉住他,撩起面帘,露出个友好的笑,“哥哥不见了为何不报官?我带你去找县太爷可好?”

“不不不……不必了。”小乞丐看了他一眼,慌张的神色立时变成惊惧,结结巴巴说了几个字,三步并作两步跑开了。

“唉。”黑袍茶客叹了口气,是因为我这张脸吗……

他放下面帘,继续在雪中踱步。

已近子时,街道两旁皆已闭户熄灯,眼角却瞥见一抹暖红光晕。

万花楼。

这里终年灯红酒绿,越是夜深,越是一番花天锦地。

楼上最好的雅间里,莺啼燕啭不绝于耳,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一手一个细软腰肢,笑得满口黄牙。怀中人娇滴滴倚在肩上,手指轻撩那满是肥油的胸口,一脸的春风得意。面前几个衣着袒露的佳人妙舞轻歌,可谓百花争艳,互不相让。

男子看花了眼,在这方寸红尘中几乎要羽化登仙,顺手抓了一把碎银豪掷出去,“哈哈哈,赏!统统有赏!”

“我的,我的!是我的!”佳人们如鸟雀抢食般一哄而上,欣喜若狂。

一个随从模样的人打开了门,正对上男子满面横肉的丑态。

男子收起笑容,稍微端坐,略带不忿地看着来人,“没眼力见的东西,这时候来干什么?”

随从躬身上前,奉上手中的箱子,轻声在男子耳边说道:“县太爷,无陵山庄托小的送来一点心意,恭贺您新年如意,长乐永康。”

男子瞄了一眼箱子,随从立刻将其打开,只见满满的黄金几乎快要溢了出来。

随从笑得谄媚,“县太爷,这一年来多劳您庇护,您爱民如子,我们这些得了护佑的,也得孝敬才是。”

县太爷眯缝着眼点点头,勉强收下了这孝敬。正当心中美不胜收,哼着小曲,忽地一声河东狮吼,喊得万花楼震了三震。

“赵达,你个死出!大过年的不着家,又跑来这鬼地方瞎混!笃笃笃”的上楼声混着中年妇人粗硬的嗓音,惊得一屋子的温香软玉一时无所适从。

“你给老娘滚出来!”

“臭婆娘,大过年的也不让人安生!”县太爷愤然而起,迎着叫骂走去,未等来人再开口,抬手就是一巴掌。

***

“滚!没钱就别住店,谁要你这堆花花草草!”小二“嘭”的一声阖上客栈门,把莫回轰了出去。

“唉。”莫回怔怔站了一会儿,长声叹息。

大意了,最近看诊分文不取,钱包一天比一天瘪。方才赔那堆茶具花光了身上所有银两,本想拿几味药材抵房钱,可那小二竟是个有眼无珠的,连闻溪谷的药都识不得。

不过,说是有眼无珠,却也识货得很。见他看着自己手上的剑,和颈间平安扣,简直两眼放光,喜欢得不要不要的。

可这剑是师父所赠,岂可轻易予人?

至于这平安扣……

那就更不行了。

“倒霉。”他没好气地踢了踢雪,裹紧斗篷走开了。

一路行去,没有店家愿意收留,街边亮着的灯也越来越少。走着走着,抬起头来,似乎瞥见街角闪着五颜六色的光晕。

“要是天上能掉几个铜板就好了……”他痴痴地想。

正当时,一片阴影从前方落下,“咚”的一声砸在地上,顿时被激起的雪霰淹没。

莫回一个箭步窜了过去,拨开雪霰,顿时看见一个女人躺在地上,随后一股热流便到了他脚边……

鲜血从坠地之人身下涌出,白雪成殷。

一个人从楼上窗户探了出来,望着此处惨状,失声大呼——

“夫人呐——!”

莫回刚想应声,那人已朝着这边赶来。万花楼的老板娘望了一眼,立刻关了窗户。他俯身将那女子翻了过来,见这情景,连探脉都不必了。

一个身影从楼顶跃下,望着喋血之人,淡淡道:“她死了。”

他看着来人,认出那张风骨峭峻的脸,正是那执短剑的黑袍茶客。

“是你?”

“是我。”黑袍茶客点头,不解释自己为何从檐上跃下,只望着地上逝者,“你可知坠楼之人是谁?”

“谁?”

“太平县县令赵达的夫人,姚氏。”

“什么?”莫回心中一骇,随即强自镇定下来,“只可惜已经没救了,还真是遗憾。”

“刚刚探看的便是县太爷赵达,他此刻正赶来。”黑袍茶客又道。

莫回面带疑惑看向他,不知为何,总从他话语中读出了问责的意味,于是问:“那又于我何干?”

“是与你无关,可县太爷未必这么认为。”黑袍茶客说得顺理成章,“你是他夫人坠亡的第一目睹者,明明懂医,却未及时施救。就算你能证明她是当场殒命,罪责可免,也免不了去衙门里住几天。”

他看向莫回,“到时候,只怕要耽误了少侠的正事。”

莫回笑笑,突然意识到对方在诱自己上套,却没有否认,而是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,“那先生想要如何?”

黑袍茶客直接开门见山:“答应我一件事,我帮你解围。”

“什么事?”

“自是少侠力所能及之事。”

……

莫回一怔,突然心下好奇,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,于是笑道,“好。”

言语间,县太爷的身影已在十步之内,声泪俱下奔了过来,“夫人,我的夫人哪!你可不要吓我啊……”

“成交。”黑袍茶客干脆甩出两个字,手探腰间,一个纵身便闪了过去。

“你要……”莫回问道,可黑袍茶客根本没给他说话的机会,刚一转身,“唰”的一声几个火星飞溅而出,溅上他冻得发僵的脸。

热的……

他缓缓回头,黑袍茶客手中短剑贯穿了县太爷的胸膛,狠准之极,一招毙命。只见县太爷双目圆睁,脸上表情还停留在夫人坠亡时的惊惶,却已然断了气。

黑袍茶客利索拔出了剑,县太爷如一摊肉泥倒在地上,鲜血淋漓。

莫回倒吸了一口凉气,“你疯了?”

黑袍茶客面上毫无波澜,揽起几许雪霰,洗去玄铁短剑上的血污,“现在,没有人能为难你了。”

“这……”大过年的,姚氏殒命本就可悲,现在无缘无故又添杀孽,莫回看着夫妻俩一夜之间死于非命,满面寒意望向他,“你就是这么替我解围的?”

黑袍茶客没有看他,顾自弑着剑,“身为一县之主,终日身陷酒池肉林,只顾贪赃钓禄,中饱私囊,不顾为官之责,百姓之苦。这样的县令,难道不该杀。”

他面上不经意,说得却这般郑重,莫回心中惊骇:这人什么来头,一县之主说杀就杀?直到看见箭上映出一双沉毅之眼,才明白这人他是一定要杀的——自己,只不过是个顺水人情。

“罢了。”莫回轻叹,“先生,怎么称呼?”

黑袍人拭好了剑,收回腰间,“此剑名藏锋,你便称我剑藏锋吧。”

“好,藏锋兄。现在该我履行诺言了。”

“果然重信守诺。”剑藏锋收剑回鞘,从怀中掏出一张拜帖,“明日戌时,无陵山庄除夕宴,敬请相赴。”

***

是夜,莫回躺在剑藏锋为他备好的上房中,掏出了他记录的小簿子。

“近半年,无陵山庄共救回性命八十三桩……二十二桩病故,十九桩卒于江湖争斗,而四十二桩——皆是死于意外。”

“真是意外吗?”他翻看着义诊时记下的只言片语,一桩桩一件件,最终将簿子翻回了第一页。

那里记着他的第一桩见闻,日月谷谷主齐沧海在自家门中遭人暗算,当场毙命,又经无陵山庄妙手救回,重任谷主之位。

一月前,他南下经过日月谷,正巧看见齐沧海遗体被抬出,身上插着一把短箭。当时恰有一阵风吹开了白布,他看见那支短箭上绘着一个圆形徽记,呈龙首状。

那是他苦寻三年的徽记。

如今得来全不费功夫。

“无陵山庄……”他摸了摸颈间的平安扣,“剑藏锋……你还真是帮了我大忙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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